【辛鹫】师徒那些年|那些昭节皇后也不知道的事
任辛接到昭节皇后的懿旨,侍卫来报说下了学的鹫儿不见了的时候,心急火燎地就往皇后娘娘宫里赶。
“这么大一个人,怎么就能在路上弄丢了?”任辛怒极,她今日不过趁鹫儿考学时回卫里处理了些事,这些人就不把鹫儿当主子了,“今日发生了何事?”
跟在任辛身后小跑的内侍提心吊胆,满头的汗:“今日殿下去伴读时本心情极佳,和老奴还说课业都掌握了,不过刚才来迎大人时,听闻今日殿下考学功课时,答卷被大皇子泼了茶,作废了……”
“答卷?”任辛忽地一怔,想起了两天前在演武场,鹫儿说的话。
那天任辛教完他剑法,鹫儿掌握得不错。刚过完招式的鹫儿得了她的称赞,立马放了剑就黏糊到她的身边。
“师父,过些天就是冬至了,您陪鹫儿一起包饺子好不好?”鹫儿绕在她身侧,双手环着任辛的一只手臂,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。
“小孩子才做的事。”任辛冷着脸不看他,“我的任务是教你武功,没有时间陪你做这些无聊的事。”
见任辛这般说,鹫儿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,恹恹地拉着任辛,嘟囔道,“可从小到大,没有人陪我包饺子。”
任辛走出几步,见鹫儿站在原地没有跟上,眼眶红红的,复又心软,走回来哄他,话到嘴边却生硬至极:“若后日的国学考学中,鹫儿功课得了先生的上等,我就陪鹫儿包饺子。”
任辛其实早在朝堂上见过这位国学先生。本朱衣卫与言官互不对付,那天任辛却拦下先生堪堪行一行礼,虚心请教鹫儿的功课。
未料国学先生对鹫儿称赞有加,说鹫儿对孔孟之学颇有自己的见地,并内化于心,是个好苗子。
想来在国学考校中获上等,自是不难。
果然鹫儿瘪着的嘴角立刻止住了哭声,抬头看着任辛的眼里满是希望:“师父,您说得可是真的?”
“我向来一言九鼎。”
鹫儿听到此,冲过来一把抱住师父,任辛被他抱得踉跄后退:“师父,我要虾仁馅的,后天鹫儿考学完,记得等着鹫儿!”
说罢便蹦蹦跳跳地跑远了。
夕阳西下,鹫儿的身量又高了些,在余晖下的草原上雀跃地蹦跳,任辛一身紫衣,剑背在身后,无奈又宠溺的笑。
思及此,任辛眼神冷厉下来,突然顿步,把身边的内侍下了一大跳:“你们沿着宫道继续找。”
直到太阳落山,任辛才回到皇后寝宫。听内侍来报,鹫儿躲在假山后面,一直不肯出来。
于是任辛屏退了众人。
假山后鹫儿蜷缩在地上,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,任辛握剑走向前,影子覆盖了小小的他。
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。
不一样的是,任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,柔声道:“别哭了,起来。”
听见师父的声音,鹫儿猛地抬头,哇地一声哭出来,起身踉跄几步就跑去抱任辛:“师父,你怎么才来……”
任辛熟练地拥他入怀,手轻轻拍他的背:“走,去包饺子。”
鹫儿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任辛,任辛却不言,只是牵着鹫儿的手往回走,半晌,她才说道:“刚才去给大皇子‘洗了把脸’让他清醒清醒。大皇子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在考校中有作弊之嫌,国学先生已知晓,并宣布择日重考,先生向来最是公正。”
鹫儿被任辛牵着走,看着师父有些清冷的侧脸,猎猎寒风里,鹫儿小小的,被融化的内心悄悄许了个愿:“师父,你真好。”
他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。
屋里,任辛备了十几种馅料。
她做白雀时,什么都学,什么都会,包饺子自然不在话下,包出的饺子个大又精致。反观鹫儿,饺子包得歪歪扭扭的,总是破皮漏了馅,任辛噗嗤一下笑出来。
鹫儿挠挠头,去闹任辛,让任辛教她包饺子,任辛于是手把手地耐心教他,一下玩心四起,一把拿起生粉抹在鹫儿脸上。
两人在屋内互扔生粉,一下子闹作一团。正当两人笑得开怀之时,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,是朱衣众。
任辛敛声,整肃去开门,听那朱衣众来报,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。
鹫儿顿感不安,欲伸手去牵任辛,却落了空。
“城中发现了六道堂的踪迹。”任辛道,“在宫中等我,宫门下钥前,我赶回来。”
说罢便提剑跟着朱衣众走了。
冬至的夜是一年中最漫长的夜,黑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。四周长寂,宫门深闭,唯有宫墙四周角哨亮着灯。
鹫儿感到有些不安,望着桌上刚两人刚包好的饺子,思忖了片刻,披了麾衣,提了剑也跑出了门。
城中家家户户早已闭了门,街上行人寥寥。
任辛一身夜行衣,遮住面容,低伏在屋檐之上。
只见屋内灭了蜡烛,交谈的声音渐尖低了,任辛整欲提剑跳下屋檐,却见几个黑影悄然跃上。
任辛目光一凝。
她的轻功上乘,一般人难以觉察,几个人武功不在她之下。
几人戴着斗笠,目光隐藏在面罩之下,看不清神情。任辛也不多言,身形一动就上前开打。
巷子口,有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墙后偷偷探头看着屋檐上几个人的争斗。
冷月高悬,衣袂翻飞。紫衣身影在几个人围攻之势下落了下风,飞身下屋檐,视野中消失了她的身影。少年着急,往身影落下的地方去寻,拐过几个街角,看见紫衣身影伏在街上,几个蒙面的六道堂众拿剑指着她。
看见师父落败的身影,他目眦欲裂。
“朱衣卫,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据点的,说!”
地上的紫衣身影闭口不言。
“你在等你的卫众来救你?”其中有一身量较高的人上前一步,似是这群人中的首领。他略带着玩味的开口,“她们不会来了,这点警惕若是没有,我们也不会潜伏在安都了。”
小小的身影听及此顿时方寸大乱,见地上的紫衣身影不说话,怕是受了重伤,又见六道堂的首领正要挥刀而下,连忙冲了出去。
“慢着!”小小的身影在紫衣少女的身后,神情自若的上前一步去扶她,“师父。”
任辛偏头,眼里满是震惊,低声轻启,话语冷厉中带着些许惊异,“鹫儿?!”
只见少年着墨青锦袍,腰间坠着水色玉佩,因尚未成年而半披身后微卷的褐色长发,面不改色地将少女扶起。
他上前一步,挡在少女身前。
“放了她,我跟你们走。”
六道堂为首的高个凝神看着眼前的少年,视线下移,盯着他腰间的玉佩看。据六道堂所获消息,此为皇家之物,安帝的两位皇子一人一块,世上再无第三件。
眼前的少年是皇子?是大皇子,还是皇后所出那位?为何会出现在此,护一个朱衣卫女子?
身后握剑的六道堂几人也面面相觑:“头儿?”
“可以,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,你和我们走,我放了她。”
鹫儿握紧的拳头松了松,他极度绷紧的神经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也松懈下来。
而两人没注意到,身后的少女拍了拍身上粘的尘土,起身走到少年身后,一掌利落地劈在他的肩颈处。
“蠢死了。”少女用嫌弃的话说道,见鹫儿吃痛晕过去,伸手稳稳接住了他。
寒夜中高悬的明月如水,照着漆黑的空旷街头中对峙的两方。一方是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,握着剑人人自危;一方是因落在地上散了发的少女,一手托着晕倒的锦衣少年,冷风吹散她的长发,露出艳丽冰冷的脸庞,眼中杀伐之气更盛,震退了面前的成年男子。
“你很警惕,可别忘了,这里是安都。”
少女抬首,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。
鹫儿是在自己的床上惊醒的。
“师父!”他吓出一身冷汗,慌忙惊起身,却见任辛正坐在桌前。
桌上的青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,紫衣的身影笔挺的坐在桌旁闭目养神,长发也束成了利落的马尾,好像刚才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鹫儿有些迷迷糊糊地走到桌边坐下:“师父,六道堂的人?”
任辛听见动静睁眼,没好气的伸手就去揪鹫儿的耳朵:“我叫你待在宫里,为什么不听,没吃饺子,耳朵冻坏了是不是?”
鹫儿吃痛,连忙低声求饶:“师父,我错了,我只是担心您!”
“连二皇子的玉佩你都敢偷,你胆子越来越大了!”任辛冷声道。今日冬至,二皇子听了内侍讲得鬼节故事一个人睡不着,跑来娘娘的宫里睡,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,“你知不知道,你这样做会发生什么?”
任辛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鹫儿吃痛落了泪。
“你的伎俩糊弄不过六道堂的人,而安帝若是知道了你偷了二皇子的玉佩,你一个面首的儿子,毫无利用价值,梧国人杀了也便杀了,你猜他会不会救你?”
“师父,我只是看您受伤了,想救您。”
“我不需要谁的保护。”任辛道,“若你想保护谁,你要自己变得更强大,而不是像这样冒用别人的身份。况且我教你的沉着冷静,全喂狗肚子里去了?”
任辛松开了手,双手环抱胳膊,看着鹫儿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,“这里是安都,他们是梧国人,捉拿梧国人的不止有朱衣卫。今日卫众来告诉我此事,是沙中部的精锐军示意朱衣卫的。”
鹫儿揉了揉耳朵,听任辛继续道:“在对付梧国人一事上,各家都是团结一致的。由我诱敌示弱,朱衣卫众故意暴露六道堂前,让他们自以为清理了埋伏,实际上沙中部的精锐已经把他们包围了。”
听见任辛如此说,鹫儿才意识到自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。
“沙中部的人没有看到你,玉佩我也已经悄悄放回二皇子贴身衣物中了。”任辛见他已然知错,放缓了语气,“六道堂安都分堂已一网打尽,只跑了那个高个子。”
鹫儿抬头偷偷看任辛,任辛挑眉,把桌上的饺子推到他跟前,眼神威慑他:“包的饺子这么丑,你自己吃。吃完不冻耳朵了,再不听话,我就杀了你。”
少女不会哄孩子,恐吓的话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,鹫儿见任辛不生气了,端起桌上的碗大快朵颐:“师父,鹫儿想吃您包的……”
任辛见状无奈,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尽数分给鹫儿。
小小的圆桌前,只师徒二人,两碗清汤饺子,相视而笑。桌上冒着氤氲热气,一年中寒夜最长的一天,也即将天明。
<后记>
鹫儿在被劈晕的最后一刻,看到了黑夜中任辛的眼眸。
他一向奉为神明的师父,眼中向来只见冰冷,却在接住他的那一刻,望着他的眼中蓄了情绪。
彼时他还不懂她眼中蕴含着什么,只觉恍若万年冰川融化,春山有枝发芽。
经年之后他经历了很多事,和师父重逢时又在她眼中见过这样的情绪。
回想起来,才明白是宽慰、是动容、是心疼。
那是微不可察的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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